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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对不起,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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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麦/人鱼AU】Relief 第五部分

电梯

1.海神的特殊赠礼麦克雷

2.短暂言欢终离散

3.沧海月明珠有泪

4.物是人非事事休

以上的标题全是我胡说八道

·通过官漫《搜索》的缘故我们知道Sombra黑影的真名是奥莉菲亚·科罗玛

·这一章开车的剧情和之前的番外篇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酸不辣这篇里的设定是孤女,只是有个放荡酗酒的妈妈,却不知道爸爸的那种,她也非常讨厌她的家庭,很早就离开了妈妈。如果后来官方故事补全了比如“科罗玛太太是个好太太”之类的……我会赶紧修文的ORZ…

·一到黑爪组就那么温馨那么快乐,差点忘了他们是海盗船上的人…

·本章的船是双重意义上的NC17,提醒一下不喜欢流血和暴力表现的小伙伴注意避雷


等他们把人鱼送归船上的时候傍晚时分已至。此刻,海边天色又被遮蔽在满是雾气的浑浊中,变得不再如身临白昼时清澈无痕。他们所停泊的纬度,时间上已经进入当地最冷月,但此刻的天气与他们每个人的故乡比较,都并不能称作是寒冷,海上的风却很大。

这地方曾经是片古国净土,像久远以前他们——死神心想,是哪个他们?——所寄居的那座小镇一般,以它繁杂的宗教而闻名遐迩。在这个连蛆虫都有望读书识字,叫嚣着开化科学的时代,它最终未能逃脱其他失落文明的悲惨命运。可怜神明跌落圣坛之后的日子也没能让起义军如愿过上幸福的生活。战争和瘟疫像荒淫无度的皇帝,而世界各国就像它姿态各异的娇妻佳丽。它可能会暂时遗忘了雨露均沾,但最终也不会忘记眷顾她们每个人。当这个神秘的国度被摧毁得筋疲力尽时,他们的村落里只还有轻笼纱丽罗裙的褐色皮肤妇女,伫立在原地抱着未知父亲的婴儿,这些零落的新兴人丁,勉强能为贫瘠的土地上带来一丝生机。

可是灾难和伤痛暂时还没洗去这块土壤中的神性,不然他们不会在这片海域见到成群聚集的人鱼。他们的船长,也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对没有破坏此地超自然生物的生态平衡,因为他们惨烈的损兵折将无疑是在直接喂胖那群扭曲的怪物,她们不过赔上一点失掉同胞的代价罢了。

被鲜血的磨砺才能催化成大人的小孩,一定是在苏醒之前都沉睡在襁褓庇护之下。生下来就习于漂泊无依的小孩,能在一场牺牲惨烈的大屠杀后,心平气和地站在甲板上,一边用海水擦拭掉脸上干涸的血,一边遥望着她日夜相伴,再熟悉不过的渺茫深海。在日落后,耳旁呼啸过带着咸腥味的海风时,奥莉菲亚总能望见海面上漂浮着成群结队的轻软若纱,血肉肥厚的东西,它们的同类在白天多是雪白或艳红的。到了晚上,就有颜色强烈的荧光在海洋中上下闪烁沉浮,她爱好在航海日志上记录自己看见的异象。最近收集浮游生物的颜色。绿色,蓝色…她期盼能看见紫色,期盼它能与碧蓝交织出现,毕竟宗教可没在他们的船上被禁止。身披宝蓝色霞彩的塞特娅,是海上最耀眼的蓝色。她希望上帝能给她一个明确的信号,好让她知道,最美的人鱼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露面。

……可是不管最美的人鱼是谁,反正不是他们现在抓到的这一条。

“之前,我曾经无数次和小百合争论:‘人鱼怎么可能有雄性的!’,结果我们还真的像海底捞到‘珍宝’一样,竟捞到了一位与众不同的。就算如此,我们更愿意得到的是珍宝!他至少该有更符合形象的细腻长相。而你…就像在岸上跟盗贼打交道太久的流氓。虽然长了张还算俊俏的脸蛋——我的本意可不是为了夸你,不过是为了质疑你为何整日潜在海中,脸上竟能像陆上老兵一样,这样的饱经风霜罢了。”

“这位小姐,根据我多年以来在我的同胞中厮混的经验,我劝你最好还是放弃‘细腻’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雄性人鱼对她不成熟的梦幻臆想表现出了绅士该有的尊重,却盖不住内心的嗤之以鼻,“长相越好看,越能迷惑你们的人鱼,就越是难惹。这可是我的忠告。你们刚刚也看见那是怎样的一副‘单方面’大屠杀的景象了吧。”

“唉,我很遗憾,你还是一点做俘虏的自觉都没有,杰西。”她自然而然地讲出了人鱼的名字。面对身后那群人齐刷刷投来的惊诧眼神,她不以为然道,“怎么?我看着我们亲爱的不死人大副带他回来的一路都在无意识地念叨这个可爱的名字,可惜他甚至没觉察到,细心的人已经发现了它。”

“黑影。”

不死人半张破碎的面具还挂在脸上,尸白色的脸转为铁青的神态一目了然。

“你何以知道我说的一定是他的名字?”

“哈,其实嘛,我刚刚只是瞎喊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感谢你,刚刚告诉我。Boop!”她对尊重前辈,或是敬畏上司这种事可称得上是毫无自觉。于是应景地跳起来点了一下不死人的鼻尖,像只矫健的山羊一样迈开腿,飞快地逃离他身边,而后愉快而狡黠地笑了笑,“杰西,好名字不是吗?”

“你们的闲聊到此为止了。”谢天谢地,吸血鬼打断了心虚的不死人满贯一腔的怒火中烧,“船长已经把这条人鱼交给我们。如果任务程序得当,这家伙就应该成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

“你说的轻巧。可奥古蒂姆船长要的不是别的,是眼泪,我们的目标如果是要把他做成鱼肉切片,那当然容易!我一个人就能办到。奥莉菲亚撇了撇嘴。

“不一定,他这样长,还这样重,你一个人去做,比登天还困难。至少得两个人按着他,才能把他精准地切割成碎片。”

“嗨,紫色夫人……我想我会对这个方案尽可能地表示一下抗议,这样真的很…”

“这儿轮不到你说话。”谈到杀戮,吸血鬼金黄的眼睛就闪烁着猩红,她面部恐怖地皱缩着,“怪物,放尊重你的嘴巴。我不是什么‘紫色夫人’。”

“好吧,我是怪物,但起码我还是肉色的……我能保证我的皮肤和鳞片比牛皮还硬,痛觉神经比石头挨刀感觉到的还缓慢。”他耸了耸肩,“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徒费力气。我记忆力并不好,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年,但我应该没有因为疼痛掉过眼泪。”

不死人风起云涌的心底终于无声地咆哮了起来:“这他妈的简直是胡说八道!”但当他想起这家伙不适应那只假手,在海水里浸泡着红肿发炎的断臂也没落一颗眼泪时,忽然陷入了复杂的沉默,这种沉默撕扯着他的心,像是要把他好不容易撑到现在铜墙铁壁般的精神支柱慢慢蚕食一样。

“不让我们试试,那怎么知道?”她一向雷厉风行,说着掏出了腰间的匕首。

“噢,拜托,您拿的不过是那种小玩意儿吗?”麦克雷的嘴角扯了几下,“悉听尊便。”

“嗨,嘿?你神游去提毗的庙里了吗,小莱!”奥莉菲亚用没上膛的火枪口敲了一下不死人,“我知道这地方宗教气息盛行,这儿的和尚流出来的汗都喷着檀香,被感染了很正常。可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哭更重要的事——阻止这个想大开杀戒的小百合。”

“她很清醒,黑影。她不过是没有处理这种刁钻的拷问任务的经验,有点失去耐心,可是我在黑爪号上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中比你更有任务意识的水手。”

“哼。”她没法反驳这一事实,只好扮回可怜的小孩撅起了嘴,“要我说,朋友,你缺乏幽默感。”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像个普通的海盗处理俘虏一样一样对他严刑拷打了,死神?”吸血鬼问道,“看上去你很喜欢,很偏心这家伙。”

“……当然不。但不应该是现在。”不死人耐心地回答道,“我们还远远没到束手无策的地步。以防万一我们把所有的手段都用尽了,他还是什么都流不出来,情况就更棘手了。”

她冷哼一声明确了自己勉强苟同的态度。

“你的同胞都在战火中死了。”

如果有人问“未成年人参与烧杀抢掠组织的好处在哪里?”,那么就要回答“没好处,不过往往小孩的坏主意来得比最老辣的参谋长还迅速”。墨西哥女孩突然严肃而冷静地盯着人鱼,努力渲染出一片悲凉的气氛。

“血染红了我们待的整片海域,月光底下的身影一个接一个地,在枪口下被击倒了……”

“……哈,看得出你很努力,你真的很漂亮可爱,小姐,可这对我来说毫无作用,还是别白费口舌了。”他笑了,发自本心地。

“你也许不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她摇了摇头,“和你一样长着这条尾巴的生物少一条,你们的怪异,特殊,就在这世界上重一分。”

“这真能管用吗?”艾米丽怀疑地把死神拉到一旁,认真地问问那个感情尚且正常的大副。她漠然的神经很久之前就不再为平凡的七情六欲触动,无法客观的判定这主意是好还是坏。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我是说,对科罗玛的了解。”不死人摇了摇头,“没什么用。可是你得让她试试。”

“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吸血鬼听罢总结了自己的看法,厌烦地说道。

“冷静点,我们没被要求在限定时间内完成任务。他跑不了,无法寻死。”死神试着劝她冷静,“这就像是个陆地上的赏金任务,我们今晚能不能拿掉他的脑袋,只是在碰运气。”

“Mamon .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冷若冰霜,为什么你对你同胞的死这样的漠不关心,杰西。”她见并不起效有些焦急,却还是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一边用甜蜜的声音亲密地称呼着人鱼的姓名,“恐怕你自己都没发觉吧,要不要你自己来猜猜看是为什么?”

“要是我足够聪明的话,就会意识到是因为我们的人远远死的比你们少多了。”他嗤笑般仰起脸,看着墨西哥的女孩,“唉,我从不喜欢欺负女人,你还那么小呢,怎么也想得到干这一行?”

“这个嘛,大概是因为,我的母亲和你的母亲一样,是个随便拖路边男人下水的十足的贱货。”她开始放弃了英语,转而使用她的母语来交涉,也全忘了人鱼到底听不听得懂,可是这让她吐字变得相当犀利而清晰,就像上好火枪枪膛中的子弹一样快速,

“你的铁臂是什么东西做的?我想,那是不是人类的产物呢?哈,我觉得一个非人类的怪物时时刻刻套着人类科学的东西游泳,还真是有点好笑,我该把它做成油墨画印在信封上寄给我的朋友,让他们一同乐一乐。大概是因为沾了人类的气息,说不定你才会被隔离在外,你对你的种族怀恨在心……这是我猜测的,否则你可真是一个毫无心肝的东西,就连最不能忽视的东西也会忘记。”

“奥莉菲亚·科罗玛!”不死人忍不住站了起来,“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这儿只有我听得明白你正在说的话,我认为这段内容没有任何用处可言。”

“好吧,这个游说的过程可真没意思,不好玩,我尽力了。”她的语气低落,像只河豚胀气般地鼓起了嘴,“看来整片大海里就只有黑爪号上的大伙儿最好骗……我,我是说,大家那么好,肯收留我…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这么爱你们,朋友们…”

“我们不是朋友。”吸血鬼转身避开她的热情气息,“从你上船的第一天,每个人都知道你是个十足的骗子。”

“那我该感谢其中的那个吸血鬼,她率先看出来,可是没有揭穿她的朋友。”

“剩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不死人道,“这样折腾下去的话,整个过程就会演变为一场毫无尽头的闹剧了。留他在这里,你们可以去执勤了。”

“啊,小莱,你还真是伟大。”她衷心地表达了感谢,“我想走了,我跟他有点儿玩腻了,你想不想要一个感谢的拥抱?”

“不想。”不死人一口回绝了她,“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用来装眼泪的玻璃瓶递给我,然后赶紧离开这儿。”

“什么,两位女士这就要出去了?”对自己不利的消息直直地扎进耳朵里,麦克雷从水槽中像惊醒一般,赤色负伤的鱼尾本能地猛击水面,溅出了半水箱的水,弄湿了他们三人的靴子。他毫不在意,只顾自己直起身抗议道,“你们这是把最不好惹的一个留给了我,我知道我们之间是有些误会——可他要是对我使用什么私刑,却不让这位吸血鬼夫人用,你就不觉得这不太公平吗,对吧,紫色火枪女士?”

“他能醒悟应该残忍地对待你那就太好了,若果真如此,我随他的便。”她冷冷地说道,“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我可没法保证,他要是不小心把我弄疼了,我可能就会耍点花招,比如唱两句歌,你们的船员先得完蛋,然后你们的船就要完蛋。”他威胁说。

然而吸血鬼是专业的狙击手,这种微弱的威胁不过是在自找麻烦。话音未落,她已经蹲伏在水箱的旁边,将金漆描绘着蜘蛛网纹路的火枪上膛,枪口砰地顶在人鱼那颗湿漉漉的头颅上。

“这是在威胁谁呢,人鱼?”

“艾米丽,你和黑影放心地出去。”大副脸膛铁青地说道,盯着那随时可能致命的枪口,“现在拿开它。”

尽管很不情愿,但艾米丽的血里激烈反对的因子早已连喜怒哀乐一并被根除。她只是表情冷冰,却理智地放下了枪冷讽道:“你莫非是对人鱼族的招式缺乏了解。”

“我不过刚好知道,这一条是在狐假虎威。”死神道,还是不肯摘下那张骗人的恐怖面具,尽管它早已支离破碎。那可见的半张脸流露出一丝不屑的感情——他对麦克雷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那人鱼烛光下的铁臂明晃晃地刺着他的眼睛时,云淡风轻地学着人类俘虏的模样嘲弄他们时,甚至口中碰巧翻出一句他以往常挂在口头的西语粗话,这些细节愈是在常人眼中微不足道,就愈发勾起过往沸腾的回忆,往昔的条条罪状压得他十恶不赦,他知道带着原罪诅咒的人鱼简直是无可责怪,他却就是无法控制。此刻,他一只眼睛暴露在外,竟已藏不住直射出来的狠戾和怨恨的眼神。他一言不发,只不过转身看了看人鱼,低低地开口道,

“他是个什么也不会的白痴。”

除了轻车熟路的忘却之外,他简直就是一个废物。

 

当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深夜已经到来。这与他们两人初见时的暴风雨大相径庭,今天的海面出乎意料的平静,却给予人十足的不安,好像风平浪静之下正蛰伏着一只巨大的猛兽,随时准备掀起风浪绞碎他们的身躯。每个人都会觉得船舱内的空间太压抑黑暗,可若探头出去看看甲板上的光景,就会知道,比起那在海上冗长的暗夜里玻璃罩中徒然闪烁着的灯火,还只能为舵手和值班的水手照亮的话,船内可以称得上是灯火通明了。

“你还记得你那只奇怪的手是怎么来的吗?”

“……我没想到你好奇的竟然是这个。”人鱼无论如何没想到开场白是这句话,所以他被问到的时候愣了一下,“老实说,我不记得了。只觉得我好像睡了很长一觉,时间太长了,我醒来之后,我原本的手就没了,它变成了和海盗的铁钩没什么区别的存在,我想你们可能都没经历过这样的怪事儿。”

“我们的确没经历过。”死神轻声说道,就像怕自己朽坏低沉的声音会震破空气里来之不易的安定,“倒是你真的一点儿没印象。”

“不记得,可是见过的大多数人跟我说,它还挺帅。我也不算傻,学了一会儿,我就学会了。”他低下头笑了笑,却又满是疑惑,“我们不是敌人吗,你问我这些,语气亲切得叫人恶心,还真是奇怪。”

闻言,不死人愣了愣。一种杀手不该有的感情正在他的心头弥漫,一股脑地涌上了他的脑海,他说不清感性和爱是什么,完全没有接触过,就连那些令他怀念的短暂岁月都算尽,也不能称得上是了解过,他的内心同样疯狂地抵触深入去调查爱这个难缠的谜题。可这种多年尘封的情感,突然因为奇怪的缘由苏醒了,这让他感觉太不好受。他出神地望着地板的一点看了良久,直到——直到被人鱼那无知和迷茫得能灼伤他的眼神,把他此刻薄弱的盔甲几乎刺透,伤到内芯里被层层包裹的精神时,他才忽然反应过来。

“我不过是好奇罢了。”他说,“你从没碰见过第二个像我一样好奇的人?”

“也许有。”他简单地回答道,“可是别问我了,光是回顾一下过去就觉得废话出来很累。我可能,已经说不上他们是谁了……我的记忆力不太好,这全得归咎于我们人鱼族,我的血阻止我想起……那些太久远,而且太让我难受的事情。”

“算了。”不死人把黑漆漆沉甸甸的散弹枪放下,“……你,从不为你的兄弟姐妹死去而感到痛苦。”

“可是他们不是我的兄弟姐妹,他们的死也并不足以让我痛苦,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他冷冷地说,“这门槛还是很高的,不是什么样的回忆都能忘却。我在人鱼种群里并不好过,这倒是我从之前就一直记得的事情……我们还是离群索居的独行侠,像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像一年一度的聚会。”

“有时候人类会很羡慕你的能力。”他说。

“哈,这全都是那群岸上王国里住着的酒囊饭袋在胡扯!等他们真正有了这能力,也许不会羡慕它,俗话说,得到了才知道有多痛苦。”人鱼看起来很疲倦,却依旧坚持激烈地讽刺了他,因为他把死神口中的“‘有时候’的‘人类’”全当做是这个大副的内心映射,“他们不过是想用这个借口逃避责任,越是这样想,记忆就越折磨着他们,让他们落入地狱见鬼去吧。”

“难道你也有曾经忘却过的事情?”

“这个问题问得可不聪明,长官。”麦克雷笑了,“既然我已经忘了,那我就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

“有很多?”

“我全都不记得,就算是想起来,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假如我们之中有人死了呢?”

“不是早就有人死了吗?人都会死。”

“是你眼界太狭隘。”

他很久没像那个过去被上帝和魔药害惨了的军官一般说话了。不如说,他很久都没和他的人鱼,他的杰西·麦克雷说过话了。

“只有你能遗忘,你丝毫不觉得这对于和你一样痛苦却无法抛却脑后的人来说,是件不公平的事情。”

“是啊,所以我尽可能地避免和外族人接触,是你们非要把我绑到船上,让我当着你们眼前哭——若厌恶我的怪异就放我走,我一定与你们这群臭烘烘的海盗再无牵连。我一向独来独往,刚才就说过了。”

“独来独往。”死神不住地冷笑着,“听上去可真像你的作风。我早该意识到那个道理——‘心爱的珍宝掉到茫茫大海里,是否还捞得回’……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这话真是奇异,怎么想的起来对我说?你觉得很恰当?听着还真稀奇,你该不会是,把你未婚妻的戒指弄丢了,被她们一家子赶到海上,不得已才做了这行!”

人鱼毫不留情面地嗤笑道:“那就让我这个怪物,来教教你这个满身灰白的怪物怎么当人,再珍惜的东西,为你的原因丢失了,你愿意给那位真心爱你的小姐找,怎么也能找得回来,只要你他妈的愿意……或者拿别的什么补偿她也好——真的到了无可补偿那步的话,要是她不肯原谅你,你他妈没有资格指责她的怨恨。因为罪人就活该被轰到海上来,像现在,你我一起关在这个黑洞洞的房间里……”

“Cierra el pico .”

不死人的语气虽因为腐尸化而极缓,却明显含着愤怒。他被人鱼无心的奚落彻底激怒了,尽管他心知肚明,麦克雷的激烈言辞,不过是出于一个被囚禁的敌人完全不明状况的挑衅,可他心中被这段话挑起的痛苦的火焰,早就化作愤怒在体内中烧不休,烧尽了五脏六腑。不如说,就是因为明了一切真相,此时才为这潜隐数年却毫不公平对等的痛觉坐立难安——他宁可与人鱼一起在千夫所指中上绞刑架,也不愿意发觉自己正在死亡中挣扎时,漠视冷嘲的愚民里竟忽然冒出昔日情人那张熟悉却扭曲的面孔。

他没有一个人孤独地被推下地狱的觉悟,他从不是圣贤,交口称赞的圣贤曾害他万劫不复。

他只抄起一把枪,突然地靠近了人鱼,刚把枪口抵在人鱼的额头,人鱼脸上绽放出狰狞的狂喜让他恶化的心脏如坠冰窖——就像是得手了落入圈套的猎物,早有准备般地露出尖利的獠牙,毫不避讳地揭露自己狂暴的真面目。没有半点留情,锋利的牙齿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将粗韧腐化的皮肉层切裂,苍白的皮肤上层层叠叠的疤痕又添了一抹新伤,很快涌出大量暗红发臭的粘稠液体,他莫名地不愿承认那就是鲜血——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不再鲜活,散发出死尸才有的气味,而本能地抗拒。

“好啊,来……真是活生生的刽子手。”

他的表情转回正常,猛然恢复的肌肉还在脸上格格不入地抽搐跳动,人鱼因为血液的催醒变得更加扭曲,前提是尸体中流出不明来源的汁液,也能被看做与正常人无异的鲜血的话。他的嘴巴像能撕去血肉的剃刀一样干脆利落,唇角和牙齿之间都浸满了属于死神的血,暗红色的渣滓零落挂在嘴角,尚在汩汩流淌而出。受伤的不死人沉默了——也许这是他应得的,但他死也不会接受这个忘恩负义者的裁决。

他本能地为这疼痛退缩了半晌,却再也没给人鱼第二次反击的机会。

师徒相认把船上

放任沉溺在彼此凶暴的欲壑难填,尽情渗入猛烈翻滚着的浩海如烟,双双堕进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他们本深深地扎根和生长在黑暗里,可当他们在黑暗里相识相知时,他们就是彼此的光明。在没有亮色光顾的夜晚里,他们祈求一丝烛火如此苟活,在上帝坠下神坛的日子里,他们不合时宜地祈求神明能慈悲垂怜。

他们不能。别人也许可以,可是他们永远都不能。

他们得学着去忽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早些把精神只依托在冰冷的现实。忘记陆地上成群结队起义的自然科学大军,忘记陈腐的写进古典经书的偶像情感,忘记美艳贵妇人紧握的火枪子弹,也忘记绞刑架上落下血泪冤屈而死的女巫。

他们靠一己之力,只落得在命运里浮沉的下场,寄愿于精神枷锁将他们救出污淖,更是天方夜谭。他们的灵魂没被所谓信仰束缚过,幸而获得了很多人一生无法企及的自由。可他们也拥有毋庸置疑的孤独,如今连两缕自由的灵魂被命运眷顾,相互纠缠,甚至不能品味到丝毫的温暖。

那么命运呢,命运是什么?它可以被相信吗,足够被相信吗?对于看不见未来的人,未知的命运将是他们一生中最令人上瘾也最残忍的造物。

他想念他,想念到发疯。在人生最痛苦的时段尤其如此,愈是什么能折磨他,他愈是控制不住地去没完没了地想念。

 

夜晚太短,黎明将至,装眼泪的瓶子尚有余温,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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